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夕陽之歌:馬共小說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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夕陽之歌:馬共小說選

出版社: 有人出版社
出版日期: 2023年5月
商品库存: 9
市场价格: RM46.00
本店售价: RM41.4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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详细介绍 商品属性 商品标记
内容简介
 
戰士凋零,吟唱夕陽之歌;文字塑像,書寫歷史篇章。
 
金枝芒 | 饑餓(存目)
梁放 | 鋅片屋頂上的月光
賀巾 | 我是一株小蒲葵
小黑 | 細雨紛紛
雨川 | 遠方的來信
張貴興 | 群象(節選)
黎紫書 | 山瘟
英培安 | 騷動(節選)
梁靖芬 | 土遁
曾翎龍 | 風情無人處
張柏榗 | 夕陽之歌
菊凡 | 那段恐怖的日子
李永平 | 黑鴉與太陽
陳政欣 | 巨響過後
流軍《林海風濤(節選)
黃錦樹 | 雨紛紛
海凡 | 野豬
張錦忠 | 壁虎
鄧觀傑 | 樂園
 
黃錦樹:
 
小說雖小道,但也可以回應歷史。
 
日據時代過去就過去了,但馬共不是,它的「遺產」延伸到活生生的當下。且不說還有超過千名的退休馬共存留世間,及數量不明的被英殖民政府「遣返中國」的馬共「歸僑」。單是遍布全馬的那數百個新村,本身就是過去歷史的當代延續。
 
張錦忠:
 
下南洋、日侵、英殖民統治、緊急狀態、獨立建國、馬共砂共、五一三事件、烈火莫熄……,歷史以各種事件之名存檔、終結,然而我們對歷史與記憶的詮釋、家國想像並沒有終止,也不可能終止。
 
不同的世代有不同的記憶、想像、視野與詮釋,家國敘事方能代代繼續下去,小說不管如何書寫,在哪裏書寫,總是繞不開這個歷史叢林沼澤地。
 
 
作者简介
/主編簡介
 
黃錦樹(1967 - ),祖籍福建南安,生於柔佛州居鑾,1986年赴台,國立清華大學文學博士,1996年起執教國立暨南大學中文系。曾獲若干文學獎,著有評論集《現實與詩意:馬華文學的欲望》,小說集《民國的慢船》、《大象死去的河邊》等。
 
張錦忠(1956 - ),祖籍廣東潮安,生於彭亨州關丹,1981年赴台。國立台灣大學外文系博士。國立中山大學外國語文學系教授退休,現為該系約聘研究員。著有雜文集《查爾斯河畔的雁聲:隨筆馬華文學二集》,小說集《壁虎》,詩集《像河那樣他是自己的靜默》等。
 
 
目录
  
當我們書寫馬共 序 / 黃錦樹 5
饑餓 (存目) / 金枝芒 17
鋅片屋頂上的月光 / 梁 放 19
我是一株小蒲葵 / 賀 巾 31
細雨紛紛 / 小 黑 47
遠方的來信 / 雨 川 71
群象 (節選) / 張貴興 81
山瘟 / 黎紫書 101
騷動 (節選) / 英培安 121
土遁 / 梁靖芬 135
風情無人處 / 曾翎龍 163
夕陽之歌 / 張柏榗 181
那段恐怖的日子 / 菊 凡 197
黑鴉與太陽 / 李永平 213
巨響過後 / 陳政欣 229
林海風濤 (節選) / 流 軍 237
雨紛紛 / 黃錦樹 255
野豬 / 海 凡 279
壁虎 / 張錦忠 295
樂園 / 鄧觀傑 303
一九八九以後 後記 / 張錦忠 314
小說出處 321
作者簡介 323
馬共小說研究書目 326
 
 
 
當我們書寫馬共 
序|黃錦樹
 
如果有人問,為什麼要編這樣的一本選集?它有什麼意義?原因再簡單不過,它有學術意義。小說雖小道,但也可以回應歷史。這樣的選集不可能通俗、暢銷,甚至在大馬可能也不會有多少讀者。但國外的現代文學學者,或一些特別有好奇心的讀者,也許會對它感興趣。但我們編它,也不是這種外在的理由。原因也許非常簡單:這是該做之事。我們不做,大概也不會有人做。
 
它是馬華文學選集的一種特殊形式——主題式的,但又限於單一文類。也可以說是馬華小說選的一種特殊形式,馬華文學裡的重大主題並不多,但譬如日本侵略這樣的大事,就很難編一本選集,作者也可能僅限於某個世代。在事過境遷之後,即便它還是此地的現實,也不再是此時的,「反映此時此地的現實」這口號確實充滿著歷史的反諷,它似乎先天的短視。當事件沉入歷史,沒有歷史感的寫作者就會傾向於忽略它。日據時代過去就過去了,但馬共不是,它的「遺產」延伸到活生生的當下。且不說還有超過千名的退休馬共存留世間,及數量不明的被英殖民政府「遣返中國」的馬共「歸僑」。單是遍布全馬的那數百個新村,本身就是過去歷史的當代延續,雖然在那空間裡長大的人也許毫無相關記憶。那是歷史教育的問題了。
 
五一三是大事件,印象中關涉的文學作品很少。華文教育是另一重大議題,但能否編選出有價值的文學選集,又是另外一回事了。至少我比較熟悉的當代寫作者,沒多少相關題材的佳作。那可能和六七○年後的寫作者,較多非華校生有關。那是現實主義者很關切的議題,菊凡在「現實主義轉向」後,也多有涉足。就馬華文學的屬性而言,編一部《從馬華文學看華人史》應該也是有意義的 [ 01 ] 。但馬共和華教還是有所不同,它一直是禁忌,它的被官方否定,直寫進歷史教科書裡。即便對華人而言,它的爭議性還是遠大於華教。
 
換言之,這其實是歷史工程的一部分,藉文學召喚歷史、反思歷史,甚至期盼超出既有的歷史視域去理解歷史。作為文學選集,文學當然是優先的,但也必須兼顧文學史。 
 
這裡的「馬共小說」採取最簡單直接的界定——與馬共有關的題材的小說,不管作者在馬來亞共產黨內部還是外部。易言之,即便是馬共成員,也沒有任何優先權,畢竟這是部文學選集,不是特定黨派的作品選集。文學的品質還是得優先考慮的。
 
那這裡所謂的「馬共」又指涉什麼呢?
 
包括馬共內部的活動(軍事行動,還是日常生活),它的影響(緊急狀態下的生活、政府軍的剿共)及關於馬共的任何可能的文學想像。因為是馬華文學選集,以馬華文學為立足點,所以把東馬的共黨活動也包括在內,因此婆羅洲出身的作者李永平、梁放、張貴興的相關作品也選入。
 
或許有人會問,為什麼包含了三位新加坡籍的作者(英培安、流軍、海凡)?其實還包括一個泰國籍的作者(賀巾),四位「中華民國籍」作者(李永平、張貴興、張錦忠、黃錦樹) [ 02 ] 。出生於中國、晚年在中國度過的金枝芒究竟是什麼國籍,還待考證呢。如果嚴格考量國籍,扣除這八、九位作者,剩下的真的不多了。那樣「純正」的馬華文學選集我們沒興趣,就讓愛國人士去「搞」吧。
 
1965年之前星馬一體,星島甚至是左翼青年最活躍的區域,因那裡華人人口最多,華校密集、南來文人萃集、華文書店叢聚。在英殖民時代,對馬來半島華人而言那是首府;四五○年代出生的,星島與「聯邦」之間的連帶感很深。馬共晚期受泰國庇護,賀巾和海凡原本都是新加坡人,賀巾不被新加坡重新接受只好落籍泰國(陳平應該也是泰籍)。在「反共堡壘」台灣,還好文學寫作上相當自由,因此事涉馬共砂共題材既不會是「頌共」,也不必是「反共」,最先的考量還是「文學」。
 
馬共內部的作者有金枝芒、賀巾和海凡;外部的作者,又可分為左的(視域較接近馬共)如駝鈴(彭龍飛1936 - )、流軍(賴湧濤1940 - ,有人認為他立場偏向1970年代馬共肅反後分裂出去的「馬西共」,但政治立場對我們的選集不是問題),其他的都是非左的。選集必須儘可能兼容並蓄,但也很難排除我們會有所偏好。
 
就這些選文來看,89年合艾和平協議後,相關的文學寫作驟增,因為政治上解禁了。那之前,相當零星。金枝芒(陳樹英1912 - 1988)的《饑餓》(1959年火炬出版社油印出版,2008年21世紀出版社出版)也是遲到的在場,以它作為開端是必然的,但它的被閱讀和評價,是在「馬共書寫」已然成氣候的千禧年後。金枝芒是早就載入文學史的作者,它的文學能力、思辨能力都遠逾儕輩 [ 03 ] 。作為馬共內部的作者,《饑餓》既有戰士們集體經驗的參照,又能超越經驗的限制,因而能超出革命文學對文學本身的意識型態桎梏。它完成的年代,對英殖民主義者而言,馬共已不足為懼(因此敢於宣布結束緊急狀態),馬共重要幹部北撤中國,餘卒退入泰南境內,革命進入傷停時間。作為一部「失敗的革命」的「革命歷史小說」,金枝芒難得的把失敗寓言化,寫出已然沒有未來的革命的垂死臉孔,而不是虛假的烏托邦投射。因此《饑餓》也可說是倖存的馬共們的餘生紀念碑了 [ 04 ] 。
 
那之後的二十多年間,作為被嚴密監視的敏感問題(李星可中譯韓素英《餐風飲露》後半部被腰斬,即是顯明的例證),是不可觸的,因此文學上幾乎是空白。一直到七○年代,即便碰觸,也還是以非常隱諱、藏閃的方式。出生於華玲會談所在地的商晚筠(黃綠綠1952 - 1995),她的〈九十九道灣〉 [ 05 ] 便是那樣的作品,馬共以缺席的方式隱匿在故事的背景裡,但那樣的缺席沒法兌換為在場 [ 06 ] 。即便台灣是相對安全的寫作空間,但如果考慮返馬發展,大概就不能不謹慎從事。大概不曾考慮返砂的青年李永平,寫於1973年的少作、語言模仿傳統白話小說的〈黑鴉與太陽〉,卻放膽直寫軍隊剿共對平民造成的傷害,小說生動傳達了那現場的恐怖 [ 07 ] ,可以說開風氣之先了。那之後,梁放寫於八○年代的那兩篇代表作〈鋅片屋頂上的月光〉、〈一屏錦重重的牽牛花〉(均1986)也是對傷害的審視,關心那被牽連與被背叛的,寫的是「事後」。當一切都煙消雲散之後,剩下的,也許不過是鋅片上的月光或兀自開謝的牽牛花那般柔弱無力的哀思。那樣的處理,是徹底文學的。這方面,東馬的作者似乎走在前頭。也許因為那裡離馬來半島權力中心較遠。
 
1986年許友彬的〈紅劫〉(《蕉風》391期1986年5月號)是西馬較早探觸相關禁忌的作品,但從題目就可以看出是站在批判和否定的立場。小說的情節安排多有不合理處。那位投共的大哥,過了1980年還上隊,遲到得匪夷所思。而他似乎可以在部隊和家之間來去自如,好像部隊就在他家附近。那老兄行徑簡直就是盜匪,不顧家裡的狀況勒索要求巨額,簡直壞透了。小說結尾甚至讓他直接以幪面匪的形相操著馬來語登場,投射的無非是「馬共即土匪」的官方觀點 [ 08 ] 。
 
1989年合艾和談後,通常被劃歸為現代派的小黑以〈悠悠河水〉(1990)、〈白水黑山〉(1993)等作開風氣之先,他關注的多是馬共留下的傷害。對父輩的所謂理想相當質疑,失蹤者的歸來是這類小說常見的敘事模式。反映了處在軍警與馬共之間、作為夾心餅的數量龐大的非左翼華人,集體記憶的某個層面。這可以說是一種傷痕文學。
 
駝鈴被杜運燮許為「一篇力作」的八、九萬字的中篇《硝煙散盡時》(1995,霹靂文藝研究會)比較全面的刻畫一種可能情境:父母因革命造成離異,因和平協議簽署而有機會重逢,小說的重心之一即是刻畫這一艱難的重逢。中間長篇穿插的是子輩參與勞動黨、社陣、甚至共產黨的活動及相關的思考,甚至詳細紀錄了從馬來半島到和平村的旅程。革命終結之後,傷殘老戰士還鄉的條件——出生在馬來半島的證明,在那動亂的時代,甚至不易取得。這是駝鈴寫得比較好的「馬共小說」,尤其是重逢的部分。但小說有其連貫性,難以分割。
 
當代馬華作者即便有寫作「馬共小說」,寫得也都不多,一篇較常見,兩篇的都少見了。也許因為有機會以記者身份親身接觸那剛從歷史的地下室走出來的,神秘的馬共高層,黎紫書(1971 - )比別人多寫了幾篇。因此她是合艾和平協議後那十多年間,本土馬華作者最出色的例子,文字及文學技術均遠在小黑之上。四篇代表作,〈夜行〉(1998),〈州府紀略〉(2000),〈山瘟〉(2000),〈國北邊陲〉(2001),任何一篇都可以考慮。雖然黎筆下的馬共,即便神秘飄忽,都是「禍國殃民」的 [ 09 ] 。同一世代的,賀淑芳(1970)的〈黑豹〉(2012)因篇幅過長(近三萬字),不得不割愛。作為華人史的重要事件,馬共是所有大馬華人共同的文學與政
治的想像資產。
 
1940年前後出生的「有國籍的馬華文學的第一代本土作家」如菊凡(游貴輝,1939 - )、宋子衡(黃光佑1939 - 2012)、溫祥英(1940 - )、雨川(黃俊發1940 - 2007)童年至少年時代曾經經歷緊急狀態,馬共並非陌生的存在。但作家並不見得對那樣的「此時此地的現實」有文學上的興趣,宋、溫印象中都沒涉足。雨川寫了幾篇,礙於能力,文學經營較弱。菊凡的〈那些恐怖的日子〉、陳政欣(1948 - )的〈巨響過後〉,均用一種擬回憶錄的方式展開,如同散文,只是點到為止。兩聲槍響、一個友善的賣叻沙的青年,一聲歷史性的巨響——也都是遲到的——都是2010年的晚年之作了,是被壓抑的微弱的復返。
 
馬共陣營裡的作者,賀巾(林金泉1935 - 2019)的後期書寫,都可算是朝向「後革命」——當一切煙消雲散,值得回味的,只剩下當然森林裡同甘共苦的革命情誼,寫作成了另類「憶苦思甜」,但曾經有過的傷害也難以忘卻。
 
同樣作為後革命的馬共作家,海凡(洪添發,1953 - )作為太晚上隊的小兵,幾乎錯過了馬共史上所有的大事——除了它的解體。抗日、抗英、飢餓、華玲會談、肅反……都過去了。他上隊時,甚至連中國喧囂的文革也結束了。因此他更有文學觀念,不那麼「現實主義」,不囿限於黨的教義,有能力把馬共小說帶進反思的階段。近期作常藉物(飛禽走獸,蟲魚草木)以敘事、抒情,顯然他相當理解,所謂的「現實」其實都是重組過的。老一輩的馬共,即便倖存到和平之後,既然一輩子都賠上了,只能「青春無悔」。偶然闖進的遲到者則不然,因參與的時間短到像「上山下鄉」 [ 10 ] (十多年),被迫回到資本主義社會後,有餘裕反思,那十餘年的消耗到底值不值得?一場徒勞的革命,到底給自己有限的生命留下了什麼?即便和平協議後返新,「得以重新回返新加坡」這件事對某些老左而言,必然意味著「背叛」 [ 11 ] 。苦澀的〈野豬〉,沒有答案。海凡的寫作,可以視為他企圖為自己的革命經歷,重建意義的嘗試。藉由不同的物(動物、植物)展開,那物提供了反思的距離,避免黨意的陳腔濫調。那都是特定存在情境的隱喻,可以讓作者從水泥硬塊般的意識型態裡搶救文學。
 
其他馬共的局外人如錦忠,如我,雖屬不同世代,均成長於馬共被逐出國北邊界的年代,思考華人史時卻必然踩進它紅色的影子裡。在錦忠那篇似乎永遠也不可能寫完的〈壁虎〉裡,沙爹小販的叫賣聲,那本失落的薄薄的詩集、一個「五一三之後失蹤的馬華詩人」(「走入森林的馬華詩人」),徒勞的寫作,共同組成了「馬共敘事」的浮光掠影。當然,還有一隻壁虎——小說裡,那個寫小說的人寫不下時就丟進去的,那隻無害、全裸的小爬蟲——它成了小說自身存在的隱喻。如果革命如同寫不下去的小說,我們的馬共寫作,就像那隻老是睜大著眼睛的壁虎,吸附在牆上,偶爾飛快的噴出舌尖擊殺蒼蠅蚊子。
 
〈雨紛紛〉算是對無法返鄉的老革命者的一個不會被認可的致意。返鄉的旅程,火車,夜行,細雨紛紛,不斷朝向過去的未來。死亡、屍骸、文化標本。
 
比我們更晚一世代的曾翎龍、梁靖芬,雖然不知道親友是否有人和它有直接的關聯,但新村長大的他們,必然分享的集體記憶,隨時可調度、汲取,藉以反思自身存在的政治、歷史境遇。翎龍的〈風情無人處〉想像一個1948年出生的敘事者(比英培安小一歲,和李有成、陳政欣同年,那是緊急狀態開始之年)對父輩(陳平那一代,元老級馬共)的回憶,嘗試重建那個霹靂州新村初始生活的「此時此地」,暗殺,投彈,逮捕,「第三條路」和共產主義一樣面臨失敗,馬共留下的「遺產」不過是若干血的印記,和一個從新村家裡地板下穿過河底、通往森林起點的洞,像一個陰暗發霉的傷口。靖芬的〈土遁〉故事時間也是設定在1948年左右,新村計畫啟始前夕,芭地臨近森林的農民和「山老鼠」(馬共)之間因為搶「糧」(野味)而擦槍走火,之後軍隊介入格殺。這裡的馬共形象,還是比較負面的。
 
建國後馬共的「群眾基礎」(即使在華人圈裡),是個尷尬的問題。那不純然是政府負面的宣傳所致,失去公共舞台之後,左翼的理想無法與時俱進(也就是沒法順應「此時此地的現實」演化 [ 12 ] ),而滯留在過去。兼之好口誅筆伐,勇於樹敵,劃分敵我,很難相信那樣的張牙舞爪會讓他們爭取到年輕人的同情。如此偏好暴力,失勢尚且如此,如果得勢了還得了。
 
對更年輕的張柏榗、鄧觀傑而言,馬共或許只能是更為純粹的文學回憶了。張柏榗的〈夕陽之歌〉是馬共小說中難得的童話體,帶著童話的異樣的喜感;鄧觀傑的〈樂園〉是相當標準的國族寓言,大馬建國史(包括作為插曲的馬共)被壓縮成樂園的興廢史。這篇小說難得敘事精準,語言凝練。
 
也許有人會問,為何收錄了好些似乎比較「不好看」的作品?為了兼容並蓄,選集必須妥協。主張現實主義的,和主張文學自主的,對文學本身的著重程度必然不同,不能用同樣的尺度衡量。因此,馬共陣營、現實主義陣營都有一定的保留席次,但也不能太糟。如丁雲(陳春安)的《赤道驚蟄》(爝火出版社,2007)和黑巖(宋志明)的〈荒山月冷〉(《荒山月冷》,詩巫中華文藝社,1994)因文字和文學技術上的瑕疵過於嚴重,沒法考量。不如選擇雨川收在《村之毀》的〈遠方的來信〉。雖然文學表現上並不突出,相較於同樣寫馬共題材、新村而虎頭蛇尾的〈村之毀〉,它的毛病稍微少一些。「他那一代,非馬共,也不現代,非老現,也沒什麼機會讀書,喜歡文藝,不容易」(錦忠語)。而駝鈴的《沙啞的紅樹林》(霹靂文藝研究會出版,2000)和流軍的《林海風濤》(流軍寫作室,2015) [ 13 ] 之間,寧取流軍,以作為「華人史小說」的代表,因為前者更乏味。兩位作者的小說觀,甚至「馬共小說觀」都類似,都認為那是「歷史小說」,要節制虛構,力求貼近「真實」;也就是說,如果必須選擇,他們寧取歷史而非小說。他們對小說的想像,接近八○年代曾風行一時的「報導文學」。大概只有世界觀相近的讀者方可能讀得下去。選擇《林海風濤》這一段落 [ 14 ] ,算是比較「好看」的,因為關涉殺人,死亡。《饑餓》的節選亦然,是比較有「文學性」的段落。《騷動》也可以說是《林海風濤》的對立面。對於星馬五○年代「紅潮」的反思,它費了相當多篇幅在形式遊戲和性別議題,那不見得和「革命」相關,因此我們截取的是相對「背景描述」的部分,那是對緊急狀態恐怖氛圍的刻畫。
 
而所有長篇的節選,無非是作為一種特殊的索引,有興趣的讀者可以自己去把全書找出來看。長篇的截錄,也儘量控制在一萬字左右。為了段落的完整性,張貴興《群象》截取了一萬兩千字左右。《群象》和《林海風濤》也處於對立的兩極;於前者,文學優先,對老左而言,可能太過「虛構」了。
 
入選作品的作者,已逝者5人,其餘在世的作者,最年長的菊凡八十一歲(流軍八十),最年輕的鄧觀傑1993年生,現年不過二十八歲。如果從金枝芒算起,大概有六、七個不同世代的寫作者;最早的作品和最近的,差距近六十年,也差不多是馬來西亞這年輕民族國家的年歲了。
 
循往例,不同意收錄的列入存目,以方便有心人追蹤。幸運的是,這回只有一篇作品不讓收入 [ 15 ] 。《饑餓》缺席當然很可惜,但開端的缺席一向深具象徵意義。從這事也可見退休老共 [ 16 ] 的胸襟。
 
個人聞見有限,因此初目擬就後,曾寄交林春美、莊華興、潘婉明、曾翎龍、高嘉謙等諸友過目,提意見。海凡的〈野豬〉是春美推薦的,我們原本「隨便」挑了另一篇;流軍和英培安的作品是華興推薦的,〈土遁〉是翎龍推薦的。
 
有人曾譏諷說,近年寫作馬共小說已然成為「一種時尚」。那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反應。潛在的預設是,那是馬共或老左的禁臠,外人不該碰觸,要寫,也要遵循共產黨意識型態的律令(或「進步思想」)。那樣的言辭,與我們認知的文學不相干。如果你要編選集,就會發現選擇其實不多。
 
書名《夕陽之歌》既是張柏榗小說的篇名,更是港星梅艷芳的天鵝之歌,癌末絕唱。對馬共的歷史存在,是相當貼切的隱喻(借翎龍的用語)。歷史不能重來,在某種意義上,這些所謂的「馬共小說」無非是一篇篇輓歌。
 
2020年6月21日,埔里
 
 
 [ 01 ] 台灣方面,多年前王德威編有巨冊《臺灣:從文學看歷史》(麥田,2009)。
[ 02 ] 理論上還應該要有若干「歸僑」代表,因不少馬共被「遣返」中國,說不定還有
不少遺珠。
[ 03 ] 莊華興曾有多篇論文涉及。
[ 04 ] 很遺憾21世紀出版社拒絕轉載,「存目」是權宜之計。還好那書並不難找,如
果能整本閱讀當然更好。
[ 05 ] 商晚筠,《癡女阿蓮》(聯經,1977)。
[ 06 ] 缺席要能兌換為在場,需要更複雜的文學技術。韋暈寫於五○年代的〈白區來的
人〉(《都門抄》吉隆坡文化供應社,1958)也僅僅是「白區」二字間接的關
涉馬共而已。
[ 07 ] 李永平晚年的〈一個游擊隊員之死〉(收於《雨雪霏霏》)則甚囉嗦,前戲太冗
長。
[ 08 ] 但也許可以用另一種讀法:孽子冒充馬共劫掠自己家人。但這種讀法經不起這篇
小說題目本身(「紅劫」)的反駁。
[ 09 ] 前三篇的詳細討論見林春美,〈誰方的歷史:黎紫書的「希斯德里」〉氏著《性
別與本土》(大將出版社,2009)。
[ 10 ] 十多年的時間,相較於其他的上隊者可說是短,對大陸知青一代的上山下鄉可說
是漫長,因為那原該是在學校裡求學的時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