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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工少女

作者: 龔萬輝
出版社: 有人出版社
出版日期: 2022年6月
商品库存: 64
市场价格: RM48.00
本店售价: RM43.20
用户评价: comment rank 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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详细介绍 商品属性 商品标记

     

 龔萬輝長篇小說代表作。

 

後疫情時代的想像、廢墟、慾望和青春殘酷物語。

 

一個逃亡的父親,

一個人工創造的女兒,

走進如鐘面刻度的十二個房間,

展開了追逐時間與記憶的旅程。

在瘟疫過境的城市裡,

他們一一辨識人類遺留下來的文明碎片——

那些失落的電腦遊戲、日本動畫,而至文藝復興的藝術品……

 

 

 

 


 · 龔萬輝長篇代表作《人工少女》·
 
 

作家施慧敏專文導讀:

 

「龔萬輝打破了理性世界中的時間,抵禦了殘酷的客觀現實。太沉重的傷害,只有詩意和魔幻可以救贖。」


 

【內容簡介】

 

瘟疫來襲,城市荒蕪,一位父親帶著女兒莉莉卡,展開了一趟逃亡與追尋的旅程。他們走進了昔日城市和鄉鎮的廢墟,從自我回憶和成長經歷裡去挖掘史前過往,尋找妻子惠子離家失蹤、以及少年好友直樹自殺的原因。

人工創造出來的少女莉莉卡,對眼前的世界充滿好奇和不解。在不同的房間裡,父親教導女兒識字那樣,辨識那些人類遺留下來的文明碎片——從文藝復興時期的《維納斯誕生》、電玩《模擬城市2000》、日本動畫《新世紀福音戰士》,到矽膠性愛娃娃……,那些歷經漫長時光而封塵的人類創造之物,在伸手一一指認之後皆有了存在的意義。

《人工少女》是龔萬輝的第一部長篇小說,全書約十五萬字,獲得2017年台灣國藝會馬華長篇小說創作發表補助。小說的十二章節以「房間」為單位,如時鐘的刻度,打開一扇門即是走進時光的隔間裡。

小說中藉由一對不斷嚐試生育而屢遭失敗的夫婦、少女惠子成長的挫痛,以及不安於自身性別的少年直樹,不斷地在小說之中辯證創造和毀滅、真實和虛構的生命議題——若生命可以藉由人工創造,那是否也可以任意地在空白之中充塞記憶和想像?複製生命是否也如同複製時間,讓過往的一切再重新經歷一遍?

《人工少女》延續了龔萬輝一貫擅長描寫的殘酷青春物語,充滿了恣意的想像,詩化的超現實意象,也寫入了這兩年來瘟疫來襲的情境,細微描述了市街、購物商場空無一人的末日場景,以及人們繭居在房間裡的孤獨和自傷。


 

  

作者:龔萬輝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龔萬輝,出生於馬來西亞柔佛州峇株巴轄,曾就讀於吉隆坡美術學院和台灣師範大學美術系,目前從事文字和繪畫創作。

曾獲台灣聯合報文學獎、花踪文學獎、海鷗文學獎、馬來西亞優秀青年作家獎等。曾任香港浸會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(IWW)訪問作家。

著有小說集《卵生年代》、《隔壁的房間》,散文集《清晨校車》和圖文集《如光如影》、《比寂寞更輕》。

 

 

  

 

 

【目錄】

導讀.虛構的真實 ◎ 施慧敏

序章.一趟旅程

第一個房間.黑色的房間

第二個房間.換取的孩子

第三個房間.貓語術

第四個房間.阿櫻表姐

第五個房間.模擬城市的暫停時間

第六個房間.浴缸裡的維納斯

第七個房間.夏美的時鐘

第八個房間.地下突擊隊

第九個房間.諸神黃昏

第十個房間.暗房的光

第十一個房間.寶可夢老人

第十二個房間.房間的雨林

後記.看不見的女兒,以及看不見的父親

附錄.少女作為方法


【摘錄一】

 

序章‧一趟旅程

 

一座城市是容器。一座森林也是容器。故鄉是容器,異鄉亦是。有時記憶就是最大的容器,只要把自己裝進不同的容器裡面,也許慢慢就會有了不同的形狀。

 

我記得,那天早晨特別明亮。


我從一場夢中醒來,恍恍忘記了所有細節。睜開眼,床邊的窗子已經亮了,還可以聽見鳥類在遠處的叫聲。今天的早晨,似乎和昨天沒有什麼不同。街上開始有車子駛過的聲音,陽光從窗簾透了進來,伸出手,可以把手影倒映在牆上。我從枕頭底下摸出我的電子雞,那其實只是一個蛋圓形的塑膠電子玩具,小小的黑白熒幕裡,有一隻像素粗糙的小雞伏著睡覺。我必須等牠醒來,然後再餵牠一點吃的。


房間的門這時喀達一聲被打開了,父親從門口探進頭來,我趕緊把手縮回被子,閉著眼睛假裝還在睡,父親似乎看了一會,又輕輕把門關上了。


鬧鐘還沒響,但父親似乎很早就起床了。我可以從門底縫間,看見父親在客廳裡走來走去的影子。然後窄窄的影子停留在我的房間門口,站了許久。父親終於又打開了房門,走到我的床邊,伸手把我搖醒。


“快起床。”父親說:“不然就趕不及了。”


明明未到上學的時間,但父親卻說,今天不必去學校了。快點換衣服,跟爸爸出門。我心底歡呼,只要可以不去學校都算是好事。隨隨便便刷了牙,換衣褲,聽見父親掏出鑰匙打開了大門。我急急忙忙跟了出去,套了拖鞋才想起什麼,說等一下,又跑回房間,把枕頭下的電子雞收進了褲袋。匆匆瞄了一眼,小雞仍然躺在那蛋圓形的容器裡面,不曾被任何躁動驚醒。


父親的車子已經老舊了,那是一台白色的Nissan Sunny,扭開了引擎,像是喚醒沉睡的巨獸,發出巨大咆哮。車裡的收音機正播放一首流行歌曲,冷氣口呼呼作響,掩蓋了音樂的細節,讓一切聽起來都含含糊糊的。車子行駛著,我坐在父親旁邊,看著風景從眼前趨近而逝。望後鏡上掛著一串佛珠,和一個戴著竹蜻蜓的小叮噹。小叮噹是我掛上去的,原本是麥當勞兒童餐的贈品,我隨手掛在車上,竟然就一直掛著了。那玩偶的一身藍色已經被陽光曬到泛白。隨著車子行進,佛珠和小叮噹一路晃蕩。望後鏡裡有一雙父親的眼睛,直直望著前方。細細的皺紋纏繞著父親的眼睛,像是網住了一隻魚。父親一貫靜默不語。


車子開進了加油站,父親搖下玻璃窗,向加油的工人說了什麼,那個印度工人熟練地把油缸的蓋子打開,把油嘴伸進車子裡。父親下車到櫃台還錢,讓我在車裡等他。趁父親不在,我把電子雞從口袋掏出來。小雞已經醒了,在熒幕裡來回踱步。我必須一直守著牠,如果放著不理,小雞會拉出一堆大便。如果忘記餵食,小雞就會靜默而孤獨地死去。那死亡是真實的。死亡是不可推翻的。熒幕上會出現一個小小的十字架,代表小雞已死,而你不管怎樣都無法把牠喚醒了。


許久父親才從油站的販賣店裡出來。他捧著一大堆東西,把鼓鼓的塑膠袋丟到後車廂。我看了看,袋子裡有三支大瓶裝的礦泉水,一整條吐司,以及雜七雜八的罐頭、餅乾、啤酒和快熟麵,還有父親開長途車的時候,用來提神的喉糖。我曾經趁父親不注意,偷吃過一顆,被那極辣的薄荷味嗆出眼淚。


我看著這些東西,仿彿要去野餐或露營那樣,心想我們應該是要去很遠的地方。父親調整了一下望後鏡,踩了油門,車子噴出一陣暢快的黑煙,慢慢離開了我們的城鎮,開上了縣道。

 

當時的我恍恍未知,那其實是一次逃亡的旅程。


許多年後,親愛的莉莉卡,我總是一再想起,當時和父親一起在車裡,不斷在曲曲折折的公路上前進的那些光景。窗外的風景往後流逝,漸漸地看不見那些店屋和電線桿。車子背離了繁華的市鎮,穿過橡膠林和油棕園,路邊不時閃現一兩座馬來人的高腳屋,運氣好的話,可以看見那些放養的黃牛或山羊,在路邊低頭吃草。車子經過牠們的時候,牠們會抬起頭來看著我們,眼睛清澈而明亮,仿彿我們闖入了牠們浮泡的夢境。我總是趴在窗鏡前,想再看清楚一點,車子卻已經把風景拋遠了。


有時車廂冷氣不冷,父親會把車窗絞下,讓路上的風灌進來,把我和父親的頭髮都吹亂。有時父親也會停下,拿出一台富士牌的傻瓜相機,對著眼前的空景按下快門。我不知道父親到底在拍些什麼,但拍照的父親讓我有一種其實我們正在假日旅途中的錯覺。


車子在路上開了許久,父親把車子停在路邊,讓老舊的引擎冷卻一下。公路旁有一座巨大的電訊塔,紅白色的鐵條交錯,高高地伸向天空。天空飄著幾朵白色的雲,我必須用手遮住耀眼的陽光,才能看見塔的頂尖。父親下了車,走到電訊塔後面的草叢裡。我跟在他的身後,看著父親站立的背影。父親背對著整條公路,不顧其他經過的車子,扯開褲帶,拉下了拉鏈,就往草叢深處小便。


我在父親身後,隱約以為自己在草地上看見了父親伸出雞雞的影子。但其實我只看見父親胯間的水滴映著光,伴隨綿長的滋滋通通的撒尿聲。我覺得非常丟臉,總覺得路上疾駛而過的人們都在看著我們。在豔陽底下,父親仍然站在那裡似乎永遠都尿不完……。


【摘錄二】

後記:看不见的女儿,以及看不见的父亲


曾經有一段漫長的時間,像電視上不斷重播的影片,我和W總是並肩而坐,在那間明亮的診所裡等待叫號。那白色的場景,硬邦邦的塑膠椅上,坐著互不認識,卻似乎都漂浮在相同情境之中的人們—給公司請了半天假,仍穿著上班套裝打開筆電的女人;化了妝而抱著名牌包包的少婦,或者一對臃胖的中年夫妻,無語而相依地打起瞌睡……。似乎在那裡,每個人都等候了太長的時間,而常常掛著一種被磨蝕的,空洞、抽離的表情。我總是擅自把那幕情境想像成科幻劇某些常見的場景,那巨大廢車場一樣的地方,棄置著那些瑕疵處處的機器人,戰損的、斷手缺腳的報廢品—


那些候診的人皆是不孕者。失去延續基因能力的人類,仍苦求各種人工的技法,奢望製造出一個生命。


不知為什麼,在我身處的年代,那樣的人真是太多了。


我總是在診所裡排號而至整個上午的時間都虛擲而逝。終於輪到我的時候,卻又因為坐得太久而整個人虛虛浮浮的,任由護士引領到那個隱蔽而狹小的房間裡—呃,是的,你必須一個人待在裡面,把尚留著體溫的白濁液體灌進塑膠小罐子裡,從一扇小暗窗,傳遞到另一頭看不見全景的實驗室裡。


如今回想起來,那些小房間並排而像時鐘旅館的排列方式,而且隔音其實並不好,我會聽見護士在門外閒聊午飯要吃什麼,或者隔壁房間的另一個人扭開水喉洗手的聲音。而我獨自被留在那個房間裡面,坐在幽暗燈光底下,看著小電視機播放著消音的歐美A片(呃,為了讓你比較容易進入狀況?)。總是在那幽暗的時刻,我會想起少年時候的自己,也曾經如此孤單地,把自己反鎖在跟弟弟共用的睡房,企圖把整個世界鎖在門外;或是一個人蹲在學校污髒的廁所隔間裡,盯著牆上莫名其妙五爪劃過的褐色屎痕,無望而貪戀地,重複相同的動作—


那隨即就嘩啦啦跟著馬桶水一齊沖掉的,或者在衛生紙上乾涸成鼻涕化石那樣的,無效的時光。


一如房間裡那扇小暗窗的後面,科幻電影般的實驗室裡,冒著冰霧的低溫冰箱塞滿了一排一排試管,裡頭皆是陷入了永凍休眠的人類之卵。它們在某個時刻停止了細胞分裂,停留在初生萌發的一刻—那似乎是人類以執念發明出來的,將時間按停的其中一種方法。我亦忍不住想像那些看不見的細胞核之中,皆攜帶著螺旋狀的一句密語,如書頁裡夾著一張留言字條,等待有人把它揭曉。


但我始終沒有成為一個父親。


多年以前曾經在小說中任意搬弄的情節,一對年輕的夫妻陷入無限寂靜的時光,如今卻像是該死的預言。那些小說情節仿彿穿透了一層看不見的薄膜而滲透到現實中來。現實中的我,後來站在簡陋的醫院病床邊,目睹醫生用鉗型夾從W之膣中夾出了血淋淋之肉塊,那未及成形即夭折的人類胎兒。或許從那一刻開始,我和W都覺得無法再這樣繼續了。不想再重來,那些按表操課的步驟,永遠不能理解的縮寫英文名詞,以及那月曆上畫滿的圈圈叉叉……。那一段孵夢的旅程,經歷了好幾年,就這樣結束了。


這段虛無之旅程,我知道W其實承受的傷痛,遠遠比我多了太多。


但有時候我仍會獨自想像,比如在臉書上看見同輩朋友們曬娃的照片,或者無意間在跳轉電視台的時候看到的那些電視劇或電影—請回答1988、是枝裕和的海街日記,或索菲亞.柯波拉的Somewhere?……,那樣的時候,我會偷偷想像,如果我有一個女兒的話,我將如何向她描述我身處的,這個紊亂又燦爛的世界?會由我教她認字,握筆寫下自己的姓名嗎?或者,我會將我所知道的一切知識和技藝,一點一點地告訴她?


但有什麼總是在這裡就斷裂了。


一如我沉默的父親,曾經在多年以前,下班的午後,仍穿著汗臭的襯衫而興緻勃勃地要教我打乒乓球。我的記憶裡此刻仍可以聽見乒乓球彈跳的聲音。想起那時的父親,應該就是我現在的歲數吧。而我在那情境中還是少年。我們各據著乒乓桌的兩端,握著球拍,互相扣擊著那刁鑽的白色小球,發出一種節奏重覆而輕脆的聲響。但那時的我,其實並不耐煩那永無止境的基礎練習,只期盼打球的時間早一點過去。而我的父親,卻總帶著一種想掩飾起來,但似乎是當時的我所不能理解的疲憊感。


我始終沒有從父親身上繼承乒乓球的各種技巧。更多珍貴的經驗,已經隨著時光而恍恍失傳。如果我真的擁有一個女兒的話,我可以告訴她什麼而不令她覺得無聊而厭煩呢?然而我努力從少年記憶中考古挖掘出來的,似乎也只能是日本動畫片、古老的電腦游戲,和那些褪色消失的老街之景。那些曾經任我虛擲的時間此刻皆如玻璃碎片,如河上之光閃閃爍爍。


那些時間留下的細節瑣碎而無用,不曾看懂它們在未來所指涉的意義。一如一座城市地圖縮影般的電路板,或者大學時的藝用解剖學課本,必須一一死背皮膚之下的肌束和骨頭的名字,卻無從明白生命運轉的方式。


後來我才明白,我以為我在小說裡虛構出了一個女兒,或許,其實我只是貪戀於扮演著想像的父親—可以任意切換著不同角色的,複數的父親。


我也曾經想過,若在科幻故事那樣的平行時空裡,一切皆如預想那樣,真的有一個女兒在過去的一刻哇哇誕生,那我會不會如同那些忙著生兒育女的朋友們,成日被淹沒在把屎把尿、喂奶、換尿片,長期嚴重睡眠不足的恍惚之中,而終於決定放棄繼續寫完這耗費時日而漫漫無期,且似乎也換不了多少實質回報的小說。


所以這本小說的完成,其實有點像是鋼之煉金術士的等價交換—以看不見的女兒,換取了一個情節零散的故事。


如你知道,後來瘟疫來襲。末日隱喻的現實的各種細節,因為身陷其中,而顯得太過切身和巨大,也不免就這樣滲進了小說裡—城裡之人傾巢而出搶購糧食和衛生紙,然而明亮又現代感的購物商場卻又在下一刻就空無一人。每個人在隔離時期禁鎖於房間裡,凝視著孤獨,側耳傾聽隔壁房間的聲音。以及漫長無邊的孤單時刻,面對巨大災難的各種想像和恐懼……。


我在瘟疫失控的國度,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面變成無比合理的事。如吐絲作繭之蟲類,我每天在固定的時間裡寫字,一天卻只能以一千多字的進度匍匐而行。每每是日光傾斜而知當下的時刻,望出窗外,是對面的另一扇窗,相隔很近。窗子裡是一家印度人,有時他們為了通風,會把窗子打開一道縫,我就會聽見和筆下的小說情節格格不入的印度歌曲。那一陣子,不知為什麼,在浮躁而寂靜的城市頂上,天空常常出現異常絢麗的夕陽和云彩。


我有時不禁會想像眼前這一切,因為一場疾病而毀滅的模樣。


那些原本深藏在不同房間裡暗湧的故事,會不會像草地的石塊被突然掀開一樣,那些人類的貪婪、幻夢、敗德和美好,皆如突然裸露在日光底的蟲蟻,倉皇逃散,或者隱匿在更深的夢境皺褶之中。也許到最後,像傾斜的積木而無人可以扶持,這座城市就這樣無聲而絢爛地倒下了。我這時才有些不可告人的僥倖—親愛的,妳無須目睹我身處的這個世界,其實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。


小說是虛構的,因瘟疫而不斷攀升的死亡數字是真實的。小說是虛構的,而孤獨必須是真實的。我在這段漫長的寫作過程,一直想像著我牽著一個看不見的女兒,可能已經是十二三歲的少女模樣,會開始和我賭氣、抵抗,而我們倆人身處這座頹壞的無人之城亦如夢游一樣。我開著一輛爛車,依著和所有人相反方向的路線,開展了我們的公路旅行……。


或許我原來想寫的其實是一篇關於逃亡的故事,趕在一切消亡之前。


又或許,我只是在重複一段早已演練過的路程而已。


我記得父親過世之後,我曾經在一場夢中跟隨著他,回到他出生的鄉下。我對那處地方其實仍有著童年印象。那是一幢非常老舊的店屋,是我阿公留下的雜貨店。那裡恆常停留幽暗的光度,而且充滿著各種乾貨混雜起來的氣味。小時候,我對那雜貨店裡的一切都感到好奇,我會偷偷把整隻手臂埋進米袋裡而引來大人責罵。但那時的老店已是遲暮了。我長大之後就不曾再回去那裡。而現實之中,那間雜貨店在多年後的一天,被熊熊烈火吞噬,彼時已經沒有人住在裡面了。


夢中的我坐在父親的車上,從車窗看去那童年記憶的原址,如今卻只剩下被火燻成黑色的梁柱。木造的門窗、樓梯皆只剩下炭條。原本幽暗的店舖,因為屋頂都沒了而充滿陽光—那裡真的什麼都沒有了。父親停下了車。我跟在父親的身後,踩進那座廢墟之中。


在那荒蕪的情景裡,父親叨叨絮絮地告訴了我很多他留在這裡的往事。似乎是眼前的一切已皆然頹敗,而必須以更多的故事去充塞那空洞的現實。但我發現,在那處處破綻之中,比故事更早一步佔據了全景的,卻是各種不同的荒草和蕨類。那些綠色的植物,在人類離棄的時間裡,它們無聲而堅毅地在這裡發芽、扎根,從零星的枝葉慢慢衍生出更多的枝葉,終於慢慢地把整個流失意義的空間佔據成一座叢林。


我站在那失去了原有形狀的廢墟裡,不明白父親載著我回到這裡的原因。突然聽見細微而尖銳的叫聲,草叢的綠葉顫動,走出了幾隻蹣跚學步的幼貓。那些小貓各自擁有不同的毛色,眼睛都是灰色的。牠們似乎不曾見過人類,好奇而無懼,對著我和父親嗷叫,小小的肚子起伏如風箱。


父親蹲了下來,說:“看起來都還不到一個月大呢。”


那群貓崽似乎無有父母,好像本來就是從那座棄置的廢墟中孕育出來的。牠們彼此打鬧著,追撲著草叢之間閃現的小灰蝶。我在那框破敗又生氣盎然的情景之中,仿彿站在過去和未來的交界。回頭看父親,父親卻往更深處走去了。他的背影漸漸隱沒在草叢之中,像一枚枯黃的落葉,融進了一整片斑駁、深邃的綠色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