榴梿国度

内容简介

“外来者”的标签在落地生根上百年后，依然是大马华人挥不掉的咒语，导致不管生活了多久，本土华人的脚步依然不着地般很飘浮，心里感觉不踏实，无奈之中有悲愤、不甘，五味杂陈最后可能换来重重的一声叹息，千言万语不晓得从何说起。
《榴槤国度》，是集合了许多声音的游记，但你不会看到景点的游乐介绍，而是会沿路看到大马华人一路走来的脚步痕迹。虽然我们仿佛走在荆棘带刺的路途，一如榴莲的刺，可是里面浓郁飘香的果实，却是这片土地给予我们的礼物，其甜美或苦涩，我们品尝了。
 

作者简介

林悦

作者简介：美术系毕业，做过各种工作，包括书店店员、在国外打黑工、橱窗设计、时事刊物排版、地下音乐推动者、媒体工作者，现为旅行策划者。热爱旅行，视旅行为修行，曾用两年时间跨越欧亚大陆，之后出版了《彳亍地坪此案》系列游记。回国后为了深入了解自己生长的国土、聆听族人的故事，游走了半岛各大城镇，促成《榴梿国度》的诞生，此书记录了数代华人在马来西亚的生活点滴，以及感情归属。其他出版书籍包括集合了众多大马旅人所分享的《我的私房地图》系列游记。
 

序言  梁文道

《一个外国人的来信》
这篇序我拖了很久，因为我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下笔，也不知道有什么语言可以描述那种状态和经验；我也不知道身为一个外国人，这本书的应有位置是什么。
最近几年，我和马来西亚的关系越来越深。我认识了很多朋友，有的在朝当部长，有的在野搞运动，有的还坐过政治狱。我有一个朋友诚恳实在地做他自家的小买卖，也有一个朋友为了左翼理念奋斗了大半生。我在主流的华文报刊上发表文章，但是我也有许多朋友浪迹于独立的网络媒体。甚至连我的授戒师也是一位马来西亚的法师。这是什么因缘？
我喜欢马来西亚的食物，色彩斑斓气味浓艳。我喜欢马来西亚的雨树，笔直高大树冠宏伟。我喜欢这里的多元，不同的文字和口音，众多的神衹与节日，构造成繁复如迷宫的文化脉络。以一个中国人的标准而言，我甚至不寻常地想念这里的天气，天天炎热得让人汗流浃背，却又总有一场大雨倾覆如洗。我还迷上了马华文学。
可是，我仍然不知道这片土地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。
最初林悦说要去走一趟她的祖国，我并不清楚她的目的，我还以为自己将会看到一本正常的游记，里头有各地的风土人情，有许多的味道、声音，以及风景。
然后我在《榴槤国度》里头读到了一个支持回教党的华人，一个无奈的文史工作者，一个放弃了摇滚回到家乡继承祖业的小老板，一个在新山和新加坡之间踌躇犹豫的专业人士，一个心回中国的首代移民，一个献身未来的爱国青年……他们全都有着殊异的路径、节奏与步调，却又或多或少地运行在相近的轨道之上，流亡、迁徙；交织且撞击出一张记忆地图。
这是张用华语标记的地图，我看得懂。而且上头的每一个红点对我而言都不陌生，都似曾相识。透过林悦的笔端，那些人物跃然纸上，他们的语气、神态和手势都变得立体了。我觉得自己应该认识他们；但又有一种奇怪的模糊的距离隔在中间，仿佛发生了难以明确掌握的移位。这张地图和我平常看的不一样，它好像是张南北颠倒的图。
林悦分别在序言和结尾问过自己两次：“我爱国吗”？这就是那个挪移了我的视点的座标。不只是因为她所说的这个国家不是我的国家，更是因为两种爱国方式的不同。
在我成长的那片北方国度，不管是大陆、台湾，还是港澳，我们一直都被教育成历史的忠实读者。认识自己的父祖，认识自己的来处，就是认识自己的国家。国家与个人之间有一条抽象的血脉，个人的系谱可以接上整个国家的历史，你忠于自己的过去，就是忠于自己的国家。在中国“同文同种”的神话底下，那些宏观的历史和自身的宗谱还需要用中文来解读；“中文”、“中国史”与“中国人”是连接在一起的神圣纽带，是爱国者必须走完的朝圣之路。假如我们这里也有一个像林悦一样的作者，行遍半壁江山，记下同胞移动的路线，刻画他们与乡土的联系，追溯他们和母语的关系，他一定会被认为是一个爱国的人，因为这个举动是鼓动爱国情绪的壮举。
然而，在林悦的国家，情况却可能完全相反。一个华人使用华语去寻找其他华人的故事，故事里还有（）不清的空白与挫折；这能叫做爱国吗？我怀疑。因为在这个国家里面，有一部分人的处境是与众不同的，当其它国家的国民要用记忆去唤醒自己爱国的情绪时，这些人的爱国却要以失忆为前提。其他地方的人要用历史去确认自己的身份，这里确认身份的办法，却是抹除历史。其他地方的人以母语去构筑自己在世界上的起点，这些人竟然要用失语来证明自己。
任何一个读者都不可能在《榴槤国度》读出林悦原来并不爱国的答案，因为任何一个人如此用心于自己的土地，寻找自己和这片土地间所发生的种种故事（不论那是段怎样的故事），她都很难不带着爱，不对斯土产生休戚与共福祸同当的感情。可是，由于上述的独特处境，说自己爱或不爱这个国家因此都是困难的，而且廉价。
我，身为一个外国读者，用我能了解的文字阅读这份方位倒转的地图，于是得到了一个颠覆性的世界观。你们的历史也是我们的历史，虽然这同一段历史区隔了彼此；你们的语言也是我们的语言，虽然这同一种语言生产出了差异。尽管我们依然不能确切地说明自己的复杂感受，不过我想这份地图起码能让我们双方达到一个共识：一个国家不必然建立在同一个种族、共同的语言以及相连的历史之上。“同文同种”的，不一定“同国”；“同国”的，也不一定“同文同种”。